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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邂逅無端出餞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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仁濟寺香火鼎盛,每逢初一十五,香客數不勝數。謝婉忌日將至,柳如卿早就有心遙祭。加之近日她心緒不寧,一直擔憂遠在錦州的殷元昭,又想為他祈福。恰好林燕飛之母信佛,日夜抄寫佛經,前兩日大成,命女兒代為送給慈心大師。兩人便擇良辰吉日告假前來。

她們來到之時,仁濟寺的山道上已停了數十輛馬車。林燕飛擡眼望去,忙讓車夫回頭停偏一點,解釋道:“仁濟寺靈驗,王公貴族也常來此。咱們還是不要靠近,以免惹禍上身。”

從山道上去,尚有一百零八級階梯,旁邊石柱上各立著羅漢,形態不一。拾級而上,方是仁濟寺的廟門。上書“仁濟寺”三個大字,筆勢雄健灑脫,林燕飛小聲道:“這是書法大家褚有道親筆所書。”

自大門而入,又經兩道山門,方見正殿。大雄寶殿巍峨壯觀,煙霧繚繞。殿內正中端坐著釋迦牟尼佛像,身邊兩尊小像,應是迦葉、阿難,文殊、觀音站立在側。佛像低眸看向人間,無限慈悲。兩人心存敬畏,不敢大聲。只從旁取出三支清香點燃,跪在蒲團之上,雙手奉香舉至眉心,閉眼默誦,之後站起以單手將香插進爐中,又返回佛前合掌跪下,拜了三拜,這才退出殿外。

兩人出殿,林燕飛要去尋慈心大師,柳如卿也要去祭地遙祭,兩人分開而行。

尋了僧侶指路,柳如卿於祭地擺放祭品紅燭,在一旁小沙彌喃喃誦經聲中依次請香,雙手合十,默念經文。待祭祀禮罷,小沙彌見她雙眼含淚,道:“逝者已矣,施主寬心。”

柳如卿福身謝過,又聽得他說:“此處人多,施主可往後堂幽靜之處歇息。”

柳如卿領他好意,念及與林燕飛會合還有小半個時辰,索性沿著祭地一旁小路前行。果如沙彌所說,愈入深處愈加清幽,與前殿熱鬧大為不同。沿途曲徑通幽,古木映照,少見人行,別是一番風景。然物是人非,風光無限難賞。她獨行於此,想起父母與她死別數載,一時觸景傷情,更覺哀傷。她不願讓人看見,只低著頭漫步其中。

就在她沈思之際,忽有一人急匆匆地撞到她身上,兩人齊齊摔倒在地。她回神望去,只見對面一個梳著雙髻的丫頭,神情急切。她忙爬起來上前扶起,歉聲道:“對不住,我沒註意。”

小丫頭甫見她,滿面急色先是一驚,眼睛都不及眨,只呆楞著地看她,嘴裏輕輕“啊”了一聲。

“你可有大礙?”柳如卿見她不答話,想著年紀小,怕是嚇壞了,柔聲再問。

小丫頭搖搖頭,只盯著她不放,和其他人一樣。柳如卿不喜別人見她總是露出這副模樣,打量她無事便放開手準備離去。小丫頭此時才想起正事,拉著她急忙問道:“你可知慈心大師在哪?”

林燕飛是往西邊而去,她指了方向,道:“慈心大師應是在西院為人誦經。” 仁濟寺占地頗大,此地距離西院尚有些距離。時間緊迫,小丫頭拍拍身子拔腿就跑。柳如卿見她模樣焦急,想慈心大師精通醫術,和白夫人也常有往來,難道是有人發病?她忙拉住問道:“可是有人病了?”

小丫頭點頭如搗蒜,急道:“正是,我家老夫人突然暈厥,人事不知,大娘命我趕緊去找慈心大師來醫治。”

果真是有人急病,這可耽誤不得。柳如卿又問:“你家老夫人在哪?我略懂醫術,不如讓我先看看再說。”

小丫頭雖是狐疑,仍是道:“在‘百步軒’,我要去找慈心大師了。”說罷掙脫了她的手往西邊奔去。

柳如卿沿著她來時方向疾行,走了百餘步,道旁果然有一處精致小舍,門上匾額正刻著“百步軒”三字。想來小丫頭跑得急,院門並沒合上。她悄聲進去,只聽見裏面幾聲哭泣。

許是有人聽見腳步聲,從內走出一位大娘,打扮得頗為樸素。見她亦是面露驚訝,只不過到底年長,不過一瞬就掩飾下去了。

“姑娘是?”

柳如卿道:“我方才遇上小丫頭,聽說這裏有人病重。我略通醫術,不知可否讓我一試?”

沈大娘在老夫人身邊服侍多年,對當年之事也聽聞一些。老夫人多年禮佛正是為了一樁舊事。看眼前人相貌,難道和老夫人多年心病有關?況且今日老夫人來此上香,要是有礙,她們回去也難交代。因而忙道:“姑娘快請。”

柳如卿進去房中,只見床上躺著一名年近古稀的老婦人,身穿緇衣,臉上近無血色。她顧不得其他人皆面露異色,急忙走過去診脈。

脈象多弦,舌質暗紅,舌苔黃膩,四肢逆冷,她忙問道:“老夫人近日可是憂思傷神,眩暈頭痛?”

沈大娘聽她說的一點不差,忙點頭應道:“正是。老夫人這是何病?”

“若我診斷不錯,應是氣血虧損,腦脈失調。”柳如卿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隨身攜帶的針包,取出數枚長針,讓人點燃火燭。

沈大娘看著一聲驚呼,忙阻止道:“姑娘這是何意?”

柳如卿道:“老夫人突發暈厥是因氣血上沖,為今之計還需以針灸之法化血通絡。”看沈大娘面露猶豫,人命關天哪容遲疑,她再次解釋道:“若不及時醫治,老夫人可能會昏睡不醒。”

沈大娘聞言臉色慘白,房中其他女婢亦是驚呼。她橫眼斥責,念及慈心大師還未來到,只得道:“姑娘請。”

柳如卿不理會瑟瑟發抖的侍婢,將針於火上烤透,找準內關、人中、極泉等穴,直直刺入一寸,而後提插撚轉數次,留針半刻鐘。又觀察老夫人反應,取出圓利針刺向尺澤、三陰交等穴,提插三次,待老夫人肢體抽動即拔出。

“老夫人手動了!”女婢驚喜叫道。

柳如卿聞言,見老夫人眼皮微微擡起,知曉功成,隨即拔下留針,仍收在針包裏。不待她避到一旁,房中伺候眾人齊齊擠了上去,嘰嘰喳喳道:“老夫人您醒了?”“老夫人您感覺如何?”

柳如卿皺眉道:“老夫人剛醒,你們不要打擾。”沈大娘忙驅散眾人,對著柳如卿千恩萬謝。

“你是?”女婢已扶起老夫人,扯了衾被墊在她身後。

沈大娘趕緊攜著柳如卿上前,笑道:“老夫人,這就是剛才為您施針的女大夫。”

霎時間老夫人黯淡雙眸瞬間散出光芒,滿臉不可置信,這人,這幅相貌,難道是?她顫抖著手招呼她坐到床前,摸著她的臉問道:“你叫什麽?”

柳如卿不明其意,避過她的手,低聲答道:“柳如卿。夫人是?”

她話甫出口,老夫人便緊緊攥著她的手不放。手依舊冰涼,柳如卿掙脫,將她的手塞到被褥之下,擡眼卻見她已是滴下淚來。這時沈大娘在旁介紹道:“我們老夫人是謝皇後的母親。”

柳如卿雙手交握一頓,心口忽然冷凝,原來她是謝家人。老夫人望著她,她亦回望。是了,方才情急顧不得眾人訝異,想來又是這張臉惹的禍。她再仔細瞧,謝老夫人眉眼依稀能尋得出謝婉的模樣,原來這就是她的外祖母,是她母親求救無門的親人。真是天意弄人,她想大笑,卻笑不出聲。她眉間失笑,站起身往後退,板著臉道:“原來是謝老夫人,民女失禮了。我與人有約,暫且告辭。”

謝老夫人不明她為何忽換了臉色,見狀忙道:“等等!”一面掙紮著就要下床,好賴被女婢阻住。

“祖母怎麽了?”門外一人急急走進來,正與柳如卿視線交對。

“是你!”謝玉澄橫眼一掃,眾侍婢福身請安,“二公子。”

謝玉澄沒個好臉色,對著她冷冷一哼,七夕當日他當眾被魏王、怡王數落,就是因她之故。次日禦史上奏,他被罰俸一月,謝相也連連斥責。但在他提及柳如卿相貌之時,謝相大驚,命他找人去雲安打探,還囑咐下人不得在祖母面前多嘴。日前得信,謝相卻不與他多說,只讓他閑時多盯住此人。前段時間多家設宴,席中也多談七夕事,更是讓他面上無光。尤其這副相似的容貌,連帶著他妹妹謝琦蘭又成了眾矢之的,數年前的□□又被翻出來甚囂塵上,惹人議論紛紛。閑言碎語聽得多了,他為妹妹不平,趁人不備私下警告於她,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,別妄想與謝琦蘭爭個高下。卻被她冷言冷語諷刺一番。

“她怎麽在此?”謝玉澄對著沈大娘問道。

他不喜柳如卿,柳如卿亦不喜他。崔雲之曾提及諸官之子,點明讓她離謝、王兩家遠些,以免無恙之災。更何況謝玉澄私底下威脅之事,尤讓她不快。謝家子孫,不過如此。

沈大娘不知他倆有怨,解釋道:“方才老夫人暈厥,是柳姑娘施針醫治……”

謝玉澄打斷她:“誰知她存的什麽心。”

“玉澄!”謝老夫人拍著床沿氣道。

柳如卿也不瞧他們,徑自走了出去。待到無人處,才猛地扶住道旁的紫薇,眼淚倏忽落下。紫薇盛開,點點花蕊落在她的頭上。她渾然不覺,順了氣往山門而去。謝婉遭難之事,她原以為她會和母親一樣,於此一笑而過。現在想來,她不及謝婉多矣。想起兒時謝婉捧著她的臉,低嘆不知是福是禍。她做幼稚語,低偎親膝旁。問謝婉可知兇手是誰,謝婉滿目憂愁,搖頭不答,只讓她莫要深究。今日見到謝家人,深埋多年的憤憤不平終是又冒土而出。謝婉臨終前尤念著他們,他們可曾想過謝婉一分?當年真相到底為何?為何謝家人不替謝婉討個公道?

快到山門時,她遙遙見到林燕飛的身影,擦幹淚與她同回濟世堂。可是心中浮想聯翩,無論如何卻消不了。待到了佩蘭居,周大娘遞給她一封請帖,她打開一看,卻是怡王府請她一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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